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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盘根回来了。

    开着他崭新的帕萨特轿车,带着他娇美可人、落落大方的妻子倩玉。把车一直开到他娘的坟前。锃亮的车身上倒映着盘根娘坟上荒芜的杂草,犹如她离世时那零乱的发稍

    盘根在娘的坟前跪下,喊了一声:“娘,我回来了,你的不孝子盘根回来了。娘,我苦命的娘啊”哽咽声代替了盘根的念叨,倩玉看到盘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,也跪了下来,抱着盘根的肩膀,流着泪喊道:“盘根,盘根”

    一

    盘根的娘叫石榴,她一辈子跟了三个男人,却一辈子没有走出老柳家这个破败的院落。

    她的第一个男人叫柳黑虎。黑虎长的又黑又瘦,非常孱弱。为了能使他长大成人,长命百岁,爹妈就给他起了一个带虎字的名字,希望他能象老虎一样壮实、勇猛。可他也实在太不争气了,小痨症咳得他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到半空中去。那时候的医药条件相当差,治好这种病很难很难,就象鲁迅先生笔下的华老栓给儿子小栓治痨病,去刑场买人血馒头一样。我们这里没有人血馒头治痨病的说法,只能靠简单的中草药维持着。黑虎的爹早逝,他娘含辛茹苦拉扯着这个病恹恹的孩子,好不容易熬到十七、八岁上,就倾其所有,求亲告友,为儿子讨了一房媳妇,就是盘根的娘石榴。

    石榴长的眉清目秀,白白净净,细皮嫩肉的。可惜家境不好,她娘得了一场大病,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,为了给她娘治病,石榴爹狠心将女儿许给了小痨症黑虎。

    爹说:“闺女,爹对不起你!为了你娘的病,也为了你的两个弟弟,还有咱们这个家,只好委屈你了呀。”

    石榴娘含着泪说:“他爹,我这病不治了,不能为了我,让咱闺女往火坑里跳呀。老天呐,我怎么不死呀,要这样拖累着这个家,还要让我闺女去遭罪!”

    石榴是个孝顺的孩子,看着两个年幼的弟弟,卧床不起的母亲和愁眉不展的父亲,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一样,不是滋味。她犹豫再三,还是对父母说:

    “爹、娘,你们不要再说了,我愿意嫁给那个柳黑虎!”

    就这样,在桃花正红的三月天,石榴被娶进了柳家,做了柳黑虎的媳妇。第二年八月,有了女儿英子,石榴从此就成了英子娘。

    英子遗传了黑虎的基因,长得又黑又瘦,而且很丑,谁看了都说一点不象石榴生的孩子。有老辈人不断低声嘀咕:“柳家造了什么孽呀,那么漂亮的媳妇,怎么就生出这么不中看的孩子呢?”

    可怜的石榴,守着一个半瞎眼的婆婆,一个病恹恹的丈夫和一个瘦弱的孩子,担负起柳家全部的生活重担,没日没夜地耕作纺织,维持着这个无可奈何的家。

    英子三岁上,痨病黑虎还是没能如他爹妈的心愿长命百岁,丢下这个家走了。让这个凄风苦雨的家,更加的风雨飘摇了。

    二

    农村的风俗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女孩子是外姓人,不能继承香火。

    黑虎死后,黑虎娘思来想去,石榴没有为黑虎添一子嗣,老柳家就要断了香火。她觉得对不起老柳家的列祖列宗,也对不起先她而去的老伴。别看黑虎娘两只眼睛半瞎着,心里却明镜一样的,很会动脑筋想办法,她要让石榴为黑虎留下一条根

    于是,她的目光就瞄准了一个人。这个人从河北来,长年在外做皮毛生意,收购那些兔皮、羊皮或冬天里逮的黄鼠狼皮等,人称皮毛张。做生意的人,风里来雨里去,练就了勤快的腿和甜蜜的嘴,到谁家里收购皮毛,见什么人都要主动招呼一声,见什么活都要主动搭把手。看见老人问声好,拉几句家常,说几句宽心窝的话,逗得老人眉开眼笑;看见男人女人们,大哥大嫂叫得欢,偶尔再开个不荤不素的玩笑,让你心里舒舒服服;看见大姑娘小媳妇,声声大姐不离嘴,让你心里美滋滋的;看见孩子,亲昵地摸摸头,叫几声乖,再拿出几颗糖,管保你的孩子围着他团团转。所以几年下来,皮毛张在这一带特别有人缘。每年的冬春季节,他都要在这一带住几个月,然后把收购的皮毛整理后运回河北去。

    长年在外做生意的人,即使对家庭如何有责任心,对老婆如何忠诚,但生理需求不是凭虚幻的情感能够控制的。皮毛张对石榴本来就有好感,尤其对石榴的遭遇和处境更为同情。所以,当英子奶奶向他透露借种这种想法时,他没有太多的犹豫就答应了。但英子奶奶有一个条件,那就是生了女儿不算,保证石榴生下一个儿子后,皮毛张就不能再和石榴有任何来往,也不能和孩子见面。皮毛张沉思良久,也点头答应了。

    然后,婆婆就开始旁敲侧击地做石榴的工作,再后来就直接和石榴商量,与其说是商量,倒不如说是下命令。

    婆婆说:“英子她娘,黑虎走了,但我们老柳家不能绝后啊。”

    石榴疑惑地说:“娘,你想怎么样?”

    婆婆说:“给黑虎生个儿子吧,给老柳家延续了香火后,你可以再找个男人过日子。”

    石榴似乎明白了婆婆的意思,羞红了脸,喃喃地说:“娘,我哪也不去,我伺候您一辈子。黑虎走了,我们还有英子呀。”

    婆婆说:“那怎么行,英子一个丫头片子,早晚都是外姓人,指靠不上的。”

    石榴说:“娘,这样不好吧,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呀。再说了,街坊邻居会怎么看我呀,他们会嘲笑死我的,孩子将来怎么生活呀。”

    婆婆说:“谁敢说什么!有我瞎老婆子顶着!只要我不说什么,谁说我骂他祖宗八辈。人我已经给你选好了,就是河北来的皮毛张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在一个寒风刺骨,雪花飘飘的晚上,英子被送到上房屋里跟她奶奶睡觉。皮毛张推开了英子娘虚掩的东厢房门,借着微弱的雪光,摸到了石榴的床头。他爱惜地抱着石榴凉凉的身体,搂着暖着,石榴无声地挣扎两下,任屈辱的泪水悄悄地滑落

    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节,英子娘的脸上泛起了红晕,体态微微发胖。她深居简出数月,在秋风送爽、瓜果飘香的季节,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。

    瞎婆婆喜不自禁,给孩子娶名叫盘根。

    三

    盘根生的白白净净,滴溜溜的眼睛,细皮嫩肉,既遗传了石榴的优点,也秉承了皮毛张的基因,和英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。左邻右舍本就疑窦重重,等见到了盘根,心里直犯嘀咕,怎么这孩子特象一个人呀。象谁呢?有好事的三五妇人凑到一块,嘻嘻哈哈地议论一番,终于点出了皮毛张的名字。

    这种事情,新闻性和时效性是显而易见的,时间久了,就连说的人都觉得乏味,听的人也听的腻歪了。于是,这件事就逐渐淡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范围,也许人们真的淡忘了或者懒得再提及,默默地把盘根当成了黑虎的孩子。

    随着盘根一天天长大,英子娘也从最初的羞涩难堪中走了出来,可以坦然地面对大家了。瞎眼奶奶更是把盘根当成掌上明珠捧着、娇惯着、呵护着,由着性子疯长,谁也打不得骂不得。在这种无拘无束的环境中长大的盘根,从小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。

    上小学的时候,盘根和小伙伴打架,打得人家鼻青脸肿的,家长还找不得,怕瞎眼奶奶臭骂,但如果是盘根吃亏了,那可了不得,瞎眼奶奶肯定找上门来算帐,家长得赔好多不是,说好多好话,然后再当面把自己的孩子结结实实的训一通骂一顿,有脾气暴躁的家长,甚至把孩子揍一顿,才算了事。所以,老师头痛,家长气的直吼自己的孩子:

    “以后离盘根那小子远点,少给我惹事,不然我打断你的腿!”

    教室里实在关不住跑野了的盘根,没办法,只好听任他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。那个时候,农村的房屋都是土坯墙,墙缝里住着很多麻雀,爬墙头掏麻雀窝是盘根的一大乐趣。他把鸟蛋掏出来煮熟了吃,把嫩红的雏鸟提溜起来,吓得睁着好奇眼睛凑热闹的小孩子哇哇乱跑乱叫。

    再后来,越来越管不住的盘根,玩劣成性,不仅学会了偷鸡摸狗,还到处惹祸。他用粗铁条和橡皮筋制成弹弓,再团些泥丸,打鸟玩,还嫌不过瘾,于是,他又瞄准了农家厕所里放的尿盆和夜壶,那都是泥烧的瓦制品,很脆很容易打碎。盘根站在墙头上练瞄准,每打碎一个,他就兴奋的大笑,如果看到人来了,就滋溜一下溜之大吉。庄户人家节俭过日子,看到尿盆、夜壶被打碎,心疼的不得了,一猜就知道是盘根那小子干得好事,但又敢怒不敢言,只在嗓子眼里吼道:

    “盘根,你这个杂种,早晚要遭报应的!”以发泄心中的愤恨。

    只有他娘知道了,去给人家赔不是,还得躲着瞎眼奶奶,不敢让她知道。看着不争气的孩子,石榴没少悄悄掉眼泪。她感叹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,没有寄托的她,大把大把地烧香,吃斋念佛,供奉起观音菩萨,以求得命运的改变。

    附近三里五村,谁都知道野孩子盘根,没有哪家的孩子和他玩,只有前院那个比他大八岁的本家老叔和他玩,他在心里也把老叔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。

    四

    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后,老叔在村里当上了民兵营长,盘根跟着老叔和村里的红卫兵去了一趟北京,回来后就投身到轰轰烈烈的运动中去了。

    那时的人们被狂热和崇拜左右着整个思维,愚昧的大脑里只装着一个字:忠!有人跳忠字舞,有人将伟人的纪念章别在肌肉里,饭前饭后要念语录,干活时要高呼革命口号。学校停课了,校长和教导主任被戴上高帽子游街,大字报小字报贴满了教室和校园的墙上。“白卷英雄”引领了时代大潮“不学abc也能当接班人”成了最流行的口头禅。整个中国在沸腾,小村也在沸腾中开了锅。

    红卫兵高呼“横扫一切牛鬼蛇神”的口号,把村里那座有五百年历史的关帝庙朱门捣毁,兽脊扒掉,关羽的金身塑像被砸成一地碎泥块,庙堂改成了牛棚,生产队的几十头黄牛在此安家落户。柳家宗祠也被没收,将异姓的张二拐子作为贫下中农代表,安排进驻,柳家宗祠的家规家训家谱和祖宗牌位、三代族杖被付之一炬。只在村东南修了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,以祭奠解放战争中牺牲的英烈。

    沸腾的热浪也冲击到小村的各家各户。盘根他们挨家挨户搜查禁书,什么红楼梦、三国演义、西游记、水浒传、官场现形记、儒林外史、金瓶梅、聊斋志异史记西厢记镜花缘、二十年目睹之怪等一大批书收集到学校操场上焚烧,大火映红了盘根他们激动、兴奋的脸,他们看着飘飞的灰烬高声唱着“大海航行靠舵手”

    然后他们挨家挨户上到房顶上扒掉青砖蓝瓦屋上的兽脊。盘根一马当先,从自家房子扒起。盘根的瞎眼奶奶拄着拐棍在屋里骂着:

    “做孽呀,盘根,你们把房子糟蹋漏了,看你住什么。”

    红卫兵们不敢动手了,盘根把心一横:“别理她,扒!”

    于是,不管三七二十一,房脊被扒得变了模样,伤痕累累。

    石榴则躲在屋里祈求观音菩萨保佑盘根平平安安。

    后来,有人举报石榴在家烧香念佛,装神弄鬼,大家要求开批斗会,让石榴在大会上做检讨,以正视听,彻底扫除村中的一切牛鬼蛇神。

    盘根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,但经不住同伴们一再催促和激将,最后瞪着血红的眼睛,吼了一句:“开!”

    于是,全村大会在学校的操场召开,石榴被押到会场主席台上,当场表演自己如何烧香念佛,如何装巫婆下神。最后说:

    “我错了,这一切都是假的,大家不要相信这些,我以后一定要虚心接受红卫兵和贫下中农的教育和监督。”

    之后,石榴大病一场,人也变得更沉默了。

    五

    狂热过后,一切渐趋平静,盘根依然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。

    心力交瘁的英子娘,感觉自己实在无力支撑起这个家,瞎婆婆也意识到盘根实在太野了,需要有个男人来管教了。

    于是,石榴生命里的第三个男人徐老憨走进了柳家,入赘成了柳家的上门女婿。

    徐老憨的父亲早年在国民党一个杂牌军里当司务长,他曾经骑着高头战马,跨着军刀回来过家一趟,给老憨娘俩购置了田产和房屋,就又走了。让村里人着实羡慕了好长时间,老人们提起就说:“你们看人家老徐家的憨子爹多有出息呀!”

    老憨的父亲自从那次一走就没有再回来过,再后来就杳无音讯。

    解放后,老憨家成了反革命分子家庭,他娘俩成了反革命家属。田地被没收,家产充公,娘俩又住回了原来那三间破房子里生活,时不时还要遭人们的白眼。

    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,老憨变得不善言辞,畏首畏尾,自卑且懦弱,成了那种三脚踢不出个屁来的人物。母亲死后,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父亲带给他的无尽的精神折磨和心灵伤痛,悄无声息地生存着,干着生产队里最脏最累的活,从来不到人群里去。所以,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。

    徐老憨的到来,确实给柳家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变。徐老憨人勤快,又不惜力气,家里地里忙个不停,庄稼活干得好,工分挣得也最高。有了这个顶梁柱,柳家从此以后摘掉了缺粮户的帽子,石榴再也不用为了多挣工分养家糊口,而去拼命干那些男劳力们才干的重体力活了,菜青的脸上也有了血色,久违的笑容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徐老憨走进柳家,也走进了一片新天地。他同情和怜悯石榴的遭遇,石榴同样对老憨的身世吹嘘不已,为他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而掉眼泪。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,都找到了倾诉的对象、爱怜的对象。孤孤单单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他,终于有人关心有人疼爱,有人洗衣有人做饭,还有一个英子怯生生地叫自己一声“爹”这份家的感觉真好,他也着实享受了几年难得的天伦之乐。

    瞎婆婆对老憨的到来是被动接受的,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感,老憨来来往往的身影,让她想起死去的丈夫和儿子,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苦痛。所以她总是横挑鼻子坚挑眼。

    盘根对这个闷葫芦的后爹也不感兴趣,野惯了的他总是想办法捉弄老憨。石榴多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儿子,告诫儿子,让儿子叫老憨一声“爹”盘根就是拧着脖子不喊。迫于石榴的眼泪压力,盘根才勉强开口叫老憨一声“叔”老憨已经高兴的不得了,一个劲地劝石榴不要难为孩子。私下里,盘根仍然什么也不叫,老憨也不计较。

    徐老憨默默承受着祖孙俩人对他的不同态度和待遇,心里从没有怨言。因为他心里有石榴对他的爱,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。劳累一天的他,晚上关上房门,把石榴揽入怀中,搂着石榴湿润的身体,听着她软语温存的劝慰,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随之烟消云散,很快就满意地进入梦乡。

    第二年,石榴为老憨生下了一个儿子,取名叫随根。

    徐老憨在柳家生活了十几年,直到石榴去逝。那时他老家也落实政策了,自家的房屋和财产被归还,老憨就领着儿子随根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生活。

    六

    瞎婆婆的眼睛原来并不瞎,她的眼睛也并不是什么也看不见,只是因为哭得太多了,流得泪太多了,把眼睛哭坏了,看东西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她的丈夫叫柳全太,个子不高,皮肤稍黑,敦厚结实,人很精明,能说会道,属于农村那种很会来事的那类人。

    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,离小村十五华里的丰屯镇上,驻扎了一个连的鬼子兵。他们在那里修了碉堡,时不时的会出来征收粮食。鬼子来了,村里的老百姓就赶快躲起来。

    有一次,鬼子突然出动了三辆三轮摩托车,来到小村外,人们卒不及防,来不及躲避,只好战战兢兢躲在家里不敢出来。

    鬼子在村外指手划脚的,后来听保长说,好象是要修小村到丰屯之间的那条路,为了运送军粮方便。

    柳全太和村里几个要好的伙计商量,既然跑不了,咱们就去讨好一下日本鬼子吧,主动去帮他们干点活,免得村里人遭殃。有人害怕,不敢去。最后,只有四个胆大的和柳全太一块,背着铁锨走出了村子,向鬼子站着的地方走去,一边走一边喊着:“太君,我们来帮你们修路吧。”

    鬼子突然看到从村子里出来五个人,都背着家什,指挥官一声“八格”一伙人就调转枪头朝他们扫射,五个人无一幸免地当场被打死。小村一下子炸了锅,而鬼子骑上摩托车,一溜烟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柳全太死了,其他四个人也死了,小村一下子笼罩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,哭声响彻整个村庄。

    五个怨魂就这样留在了村外的小路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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